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踟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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踟躕

池念那雙炯炯發亮的眼睛不再牢牢地盯在他身上, 讓顧渺自在了不少,裝模作樣地裝起了瞎。

他像是滿不在意,又仿佛得意於自己的推測, 輕哼了一聲:“他這個人啊,這麽多年相處下來, 腦袋裏打的什麽算盤都太清楚了,總是一副全世界他最聰明的樣子, 看著就讓人煩。”

這話說得倒是沒錯。

池念被他引著, 開始譴責起周醫生的作為。

老謀深算的中年男人, 池念讚同的點頭如搗蒜。

“所以一開始的時候,我甚至想著不然把你趕走算了。”

???

聽了這句話, 激昂的“蒜杵”倏地停在一半,僵住不動了。

其實他覆述的並不確切。

他起初的確有過想把池念趕走的念頭,可他總是太過貪心, 不知滿足。像是一口漆黑幹涸的枯井, 日覆一日地享受著潺潺而來的澆灌,隱匿在汙垢叢生的廢土中,卻又貪得無厭的想擁有晴朗的氣息與光明。

他不止一次的生出念頭,卻又總是狠不下心, 日覆一日, 不知滿足的勸說。

再等等吧, 其實也不妨礙。

他雖然看起來總是特殊, 但其實也不算難搞,不需要太多, 只要能夠遠遠看著, 稍稍享受到日落前的一點點光就夠了。

不會太麻煩的。

所以起初,他不敢靠近, 刻意和池念保持距離。劃分生活領域,盡量減少交談,甚至最好岔開時間,連面都別碰一下。

即使明晰因果,他依然不想成為別人的拖累。

但天不遂人願。

實在不知道池念被周醫生灌了什麽迷藥,她總是對他表現得那麽上心,讓他招架不住,步步退讓。

也或許不全然都是退讓。

他從來平等地抗拒治療,抵觸所有的治療手段,唯獨對她生出例外。

他那時候就該懂的,但他總是自以為是,固步自封,守在自以為體念強大的包圍圈裏,實則單薄破敗的堡壘早已經要維持不住了。

但也幸好。

顧渺不由地感嘆了一句:“幸好我沒有這麽做。”

哀切婉轉的氣音在兩個人周身蕩了一圈,又寂寥地落去地面上。

顧渺長久沒有聽到池念的回應。

後知後覺地開始回味,又因為自己方才的話而忐忑起來。

是不是自己不該...所以惹她生氣了。

周身好不容易被池念捂熱了的溫度又漸漸降下來,甚至比早前更甚,越沈越低,仿佛根本觸不到終點,讓他竟覺得有些熬不過去。

他忍不住擡眸悄悄窺了池念一眼,便看她的視線竟是越過他,落在他身後的某處,若有所思地發楞。

顧渺既是不安,暗戳戳地更生出了幾分被忽視的不滿,接著便做了一件非常不顧渺的事。

他忽然咳起來,撕心裂肺地,終於吸引回池念的註意。

其實他喉嚨裏本沒有那麽癢,若是忍忍也就熬過去了,本來是為了想引起池念的重視弄出點動靜,結果一開口卻又控制不住了。

池念被他嚇了一跳,連忙捧起桌角的水杯往他唇邊湊。

放了一夜的水早已經冷了,劃過喉口更是刺激,如同刀鋒割裂一般的痛感霎時間就頂上來,但好在還算起了點作用。

池念小心地餵他喝了小半杯,這才見他漸漸壓住咳,才一步三回頭地把杯子重新放回去,目光卻也不敢離開他半秒。

顧渺這才滿意,接著說下去:“再後來,我在某天突然發現,我開始控制不了自己,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、想法,下意識的想和你接近。想看見你,想聽見你的聲音,更怕你走。”

“從那時候開始,象征著自由的三月之期突然變成了一顆雷,距離期限的時間越近,我腦袋裏那根弦就崩的越緊,直到第一次聽見你和中介聯系。”

回憶及此,顧渺努力維持的表情開始崩裂,眉眼低垂,沮喪與酸楚昭然若揭。

“我開始害怕你離開我的視線,既怕你看不見,又怕你厭。我每天都希望你改變主意,直到有天晚上,你說你選了兩套房子。”

說到這,他忽的展顏一笑,卻像自嘲:“那時候我就知道,我留不住你了。”

池念心痛的簡直要碎開,哽了一下才勉強維持不抽噎出聲,恨不得當場生個後悔藥吃。

“因為無法接受現實,卻又無能為力。我開始失控,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緒,跟你生氣、冷戰、莫名奇妙的發脾氣。”

顧渺語氣更低,悶聲說了一句:“對不起。”

池念搖搖頭,把唇角都咬出了血腥氣。

“我以為,我們之間的瓜葛應該就到此為止了,直到有一天,我......”

他突然頓了一下,隨即話鋒一轉:“說是自私也好,貪婪也罷,即使是這樣,我依然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。”

“我去周醫生的診所做了心裏評估,當時就是想,出了測試結果,也就該死心了。”

“但意料之外的是,他給出的所有測試數值顯示全部的指標數據都在想好發展,計劃落空地那一刻,我竟然很慶幸,但緊接著,又瞻前顧後,怕他是為了安撫我出具的假報告。”

“所以我背著所有人,又去其他醫院做了檢測。”

池念沈默地把手撫在仍摞在腿面上那疊厚重的檢測報告上。

她無法想象顧渺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,獨自一人走進陌生的醫院裏,一定是有所期待的吧,正因為期待,所以更加深了恐懼。

“但好在,他們的結論都是一樣的。”

“我又回去找到周醫生,讓他出具了我自建檔一來所有的就診信息,全部封在了這個牛皮紙袋裏。”

顧渺的嗓子本來就是啞的,又帶著病說了這麽久,幾乎要發不出聲。

池念想要打斷,看著他的目光,突然開不了口。

“池念。”他執拗地,一字一句、費力嘶啞地,又一次鄭重地叫了她的名字。

池念有所預感,她的心跳開始不受控制,指尖越來越涼,局促中又隱隱帶著幾分期待。

為了遷就著池念的高度,顧渺略低下頭,眼中閃爍著道不清的光芒,緩慢而堅定的開口道:“我很久沒有感受過喜歡這個詞的意義,不論是客觀事物,還是感性反應。”

“甚至可以說,這是我第一次,發現自己喜歡上一個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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